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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象武

　　炎炎夏日，何以解暑？尤其是在戶外，火辣辣的太陽當(dāng)頭照，滾滾熱浪撲面來，風(fēng)雨不見蹤影，空調(diào)、西瓜、棒冰、冷飲皆不在身旁，唯有那一方生機盎然的綠蔭，才是蔽日遮天、擋熱消暑好去處。

　　五十多年前的盛夏，老家溪邊那株高大茁壯、枝繁葉茂的烏桕樹下，一部木制四人腳踏龍骨水車從溪里斜跨在田磅之上，一邊一個整勞力帶著我們兩個十五六歲的大孩子，爬在立架扶手橫杠上步調(diào)一致地踏車抗旱。正午的陽光炙烤大地，“知了”躲在曬得有些發(fā)蔫的樹葉層中昏昏欲睡地嘶鳴，水車木槽內(nèi)一格格清凌凌的溪水在我們整齊劃一踩轉(zhuǎn)木輪的“吱嘎”聲中，“嘩嘩”地流淌進(jìn)已有細(xì)微裂痕的稻田，行將枯萎的稻叢眼見得活泛了過來。偌大的田野上明晃晃的，空氣都仿佛凝固住了，只有我們這里，烏桕樹的綠蔭和地下溪水的涼爽，共同營造了一個特別的環(huán)境，讓氣溫降低了好幾度，否則心煩氣躁一腳踩空，“掛臘胛”那樣既尷尬又危險的事就很難避免嘍。

　　龍骨水車還有雙人腳踏及單人手搖等種類，需根據(jù)用水量多少和田磅高低定車并配備人員排班操作，為保持工效，一般大車八人、中車四人、小車二人，分兩班輪番上陣，腳踏一小時一換、手搖半小時一換；取水處倘無大樹，我們會折來一些楊柳枝條編織成圈或采一柄荷葉戴在頭上，給勞作的自己提供一層隔熱保護(hù)，換班后則就近尋找蔭涼地休息，田頭地角那些枝葉茂密的烏桕、板栗、柿子樹底下，便成了我們最好的躲蔭處。當(dāng)然，大天白日，陽光普照，不會到處都有綠蔭的，記得當(dāng)年早稻收割后交公糧，從生產(chǎn)隊到公社糧站十幾里路，全靠挑運，十七歲的我肩頭壓著一百多斤重的“糧谷”，一路上驕陽似火，汗流浹背，鐵鎊柱頭“叮咚”點地，好想找個涼快地方歇口氣，熬過一程又一程，終于趕到一棵大栗樹下，在蔭影里“打柱”歇肩，“噢呺”一聲喚來一陣久違的風(fēng)，感覺簡直爽快極了。

　　躲蔭躲到?jīng)龊坦?，是在山坑里?！扒锢匣ⅰ彼僚暗臅r候，在高山坡地里削玉米草，汗水從臉上“滴答滴答”往下掉，把手臂處被玉米葉子拉破的細(xì)痕漬得生疼。“休息二十分鐘！”隊長一聲令下，大家紛紛放下月鋤，轉(zhuǎn)身往塆心的山坑里涌去。那又深又長的山坑兩邊交叉長滿了濃密的樹木和柴草，陽光直射不進(jìn)，坑里面一年四季水流嘩嘩，坑壁上長著青苔，平時人跡罕至，只有那些抓“石雞”的人間或涉足。我們一入內(nèi)，便在水流邊的大石上或坐或躺地散漫開來，沒想到僅過幾分鐘，身上的汗就干了，十多分鐘后，又漸漸感受到寒意，快二十分鐘時，因為太冷，紛紛起身逃了出來。這才領(lǐng)悟隊長規(guī)定“二十分鐘”的英明：時間太短，涼不夠；再待，就受不了啰。

　　可惜的是，后來搞“百斤糧”等運動，開山種地，大量樹木柴草被砍，造成山洪爆發(fā)，水土流失，許多綠蔭消失了，那些在野外能像空調(diào)一樣迅速降溫的避暑山坑也無影無蹤，讓我們回想起來留戀不已。后來幸虧黨和政府及時做出調(diào)整，幾十年來大力倡導(dǎo)植樹造林，如今更是全面貫徹“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”的發(fā)展理念，連城市建設(shè)也突出綠色。就說千島湖鎮(zhèn)，城內(nèi)十七座公園和街道兩旁綠樹成蔭、繁花似錦，它們與三千米櫻花大道、兩千一百米香泡大道、三十五公里沿湖綠道及景觀飄帶、五千余畝生態(tài)公益林，還有厚重的自然人文景觀一起，構(gòu)成了舉世聞名的“國際花園城市”和“中國魅力自然生態(tài)名鎮(zhèn)”，讓我們樂享品質(zhì)生活。

　　這不，烈日正熾，路邊的行道樹就像一把把巨大的遮陽傘使我免遭暴曬；城中湖景觀飄帶上由香樟、銀杏、烏桕、泡桐、廣玉蘭、合歡、杜英、無患子們合抱而成的綠道，在湛藍(lán)湖水濡潤下生發(fā)絲絲涼意，令我想起當(dāng)年躲暑畏冷逃離的山坑；大街旁兩排法國梧桐撐起的綠蔭，比“挑糧谷”時的那棵栗樹無疑護(hù)佑了更多人?；蛟S這正是古詩“綠蔭千年知不改，清香奕世豈無馀”的絕妙詮釋，就像記憶里的那棵大樹，從來都未曾淡去。

千島湖新聞網(wǎng)　編輯：王筱倩 姜智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