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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豐

村子里有個拉胡琴的朋友，可惜已經(jīng)去世好多年，到現(xiàn)在，我還覺得他在另一個世界里，也應該還拉胡琴的：弓弦交錯，從蛇皮上滑出的那一縷音，如訴如泣。

他太喜歡胡琴了。朋友叫葉大種，也是我的一位忘年交。和葉大種成為朋友，是在縣文化館舉辦的農(nóng)村文藝骨干培訓班上。

原先我們是兩個村，現(xiàn)在是一個村——葉家村。盡管我們兩家房屋只隔了一座葉家祠堂，但平時少有往來，只是見面打個招呼。

那次文藝骨干培訓在七都五星村，我倆走石板路、翻河村嶺，一路交流，我發(fā)現(xiàn)眼前的葉大種是個人才。他肚子里有好多貨，什么人情世故、諺語俗話、曲譜臺詞，一套一套從他嘴里蹦出來很是順溜。假若能來到當下，葉大種應該大有作為，可是過去了就沒有假若。

朋友葉大種似乎不是一個鄉(xiāng)野種田人，但他確實又是鄉(xiāng)間種田人。

我見過葉大種插秧種田的瀟灑。清早田野一派蛙鳴時，他就入田拔秧，晌午秧苗拔齊，擔到田里開始插播。別人用尼龍繩打秧格子，他從來不用。下得田去，彎腰抬頭，眼盯插下的第一株稻秧，唰唰唰，側身從東朝西或從西向東插起來，那一路秧苗筆筆直直，如書上用直尺劃過線一般。

秧格子打好，吃個午飯，稍歇一個中午，下午開始正式插秧，葉大種種田如雞啄米，村里人都這么評價。他一天能種三分田，這在附近幾個村是冠軍。

葉大種拉二胡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？這個我不太清楚，我聽他拉二胡時，他在當?shù)匾呀?jīng)很有名氣了。

“千年琵琶，萬年箏，一把二胡拉一生，嗩吶一響全劇終”，這說的是樂器學習的難度和樂器內(nèi)涵的深度。要想學好、學精一門樂器，是要下死功夫的，村里人也說：“胡琴兩根筋，一世拉不清。”一個村子里總有幾個人學笛子、學胡琴的，但真正能出師的極少。我隔壁一個同年哥，十一二歲就開始學拉胡琴，到現(xiàn)在的水平還停留在“拉鋸”的段位上，他拉得是開心，旁人聽了卻煩心。

葉大種拉胡琴，那水平怎么說？專業(yè)劇團才有的。那時葉家村辦有業(yè)余劇團，排演過《紅燈記》《智取威虎山》《海港》《三看御妹》《節(jié)振國》《拾玉鐲》，主胡都是葉大種。他還出演過《三看御妹》里的小生封加進，扮相優(yōu)雅，表演傳神，只是嗓音有些沙啞，這不能怪他，天生的。

還有叫絕的，當年電視連續(xù)劇《紅樓夢》一集集播出，葉大種便跟了劇中學拉起其中的插曲來，《枉凝眉》《葬花吟》學得十分逼真。

有年六月里，我左腳中指上生了癤，腫痛得難以下地走路，葉大種到田畻上拔來半支蓮，加鹽，用開水泡成藥湯，給我洗，一遍一遍地，仔細如女人。等再把半支蓮搗爛給我敷上，他問我，給你拉一段聽聽，減輕點痛。不下田地，胡琴他總是隨身背著。

我說：拉《贊花吟》吧。

大種閉了眼晴，入情地拉了起來。

我聽著那旋律，想哭。

千島湖新聞網(wǎng) 編輯：劉波 王志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