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洪美娟

　　在札達縣大街上，一位單身女背包族引起了我們的注意。她身著一件淡天藍色的戶外抓絨上衣，一條淡灰色抓絨褲，搭配淡藍色的花布圍脖、長帽舌的棒球帽和一副深色的大墨鏡，頭發(fā)扎成了馬尾，一副五指手套，一根登山杖，一只碩大的雙肩包……給人一種干凈、清爽、淡雅的感覺。

　　出于好奇，我們在街上聊了起來。

　　這是她第二次進藏。第一次是大學(xué)二年級的暑期，她與她那位既是同學(xué)又是男朋友的他，來了一次背包族雙人行。一路上，倆人遇車搭車，沒車步行，風(fēng)餐露宿，在環(huán)境惡劣的旅途中，盡賞美景的同時，也吃盡了苦頭。她的男友嫌徒步太苦太累太浪費時間，多次要求加入當(dāng)?shù)氐穆眯袌F。她拒絕了，她覺得窮游有窮游的好處，能夠發(fā)現(xiàn)很多別人看不到的景致，遇到喜歡的地方可以多住幾天，自在隨心，是一種絕佳的二人看世界模式。她堅持窮游，男友為她的不通融大吵過幾次，有兩次甚至憤怒地甩下正在吃干糧的她，獨自走到很遠的地方，再后來，倆人連吵的熱度都沒了。他們勉強到了尼泊爾，回校后便成了熟悉的陌生同學(xué)。

　　盡管內(nèi)心有些不舍和失落，她還是絕然地走開了。

　　她想起在哪本書里看過：旅行可以考驗一個人。進藏倒不是為了考驗?zāi)杏眩膊粌H僅是為了省錢。她父母就她一個女兒，家庭條件不錯，但男友是農(nóng)村的，為了他讀大學(xué)，已欠下很多債務(wù)。男友提出進藏時，她第一個條件是，旅行費用要自己掙，不能向家里伸手。她堅持窮游的原因是，省下的錢用作他下學(xué)期的生活費。另一個原因，也想驗證被奉為至理名言的一句話：窮人的孩子早當(dāng)家。

　　為一次旅行丟了一個男友，她不后悔。畢業(yè)工作后，她憑自己的實力有了高薪，她完全有能力租車進藏。但她沒有，她仍沿著兩年前走過的足跡，以同樣的方式重走一趟。她寧愿讓自己的肉體和精神再經(jīng)受一次煉獄般的洗禮，也不愿讓人照顧著旅游。一個人的旅行是孤獨的，也是自由的，她品味著孤獨，也享受著孤獨。

　　因為她還要到尼泊爾打卡，有些出國手續(xù)要趕時間去辦理，便辭別了我們，沿著札達縣唯一的一條街走了?？粗h去的背影，我的眼里只有佩服。

　　“西藏夢”的種子，是2005年一位同事給我種下的。她是80后，因為工作不順心便辭了，單身走西藏。她一路靠搭車和徒步，到了西藏，偏偏又得了可怕的高原感冒。一個月后，她回來了，人又瘦又黑，但她的性格變開朗了。她講的最多的，就是天上的云……夢的種子在日子的土壤里蠢蠢欲動，卻一直不能破土成行，因為沒有熟悉的旅伴，就算加入旅行團，我一個人也不敢去，更別說窮游。

　　在甘孜，我們曾遇到一位徒步的大男孩。他是江蘇人，因為一連串的不順心，讓他煩不勝煩，與其被痛苦纏繞消沉，不如豁出去，勞其筋骨走西藏。于是，他以苦行僧的姿態(tài)，一步一步走，拒絕搭車。他想，唐僧用十幾個寒暑，行程五萬多公里去取經(jīng)。他到拉薩不過五千公里左右，有什么可怕的？他抱定走到西藏的決心。他撿了幾塊被丟棄的木板，自己訂了一個高及腰部、類似床頭柜大小的柜子，下面裝了四個輪子，把行禮塞進去，拖著走，這樣就絕了搭車的念想。他開朗、爽直、善談、超脫，與之前那個患得患失的他已完全不同。按說，他以苦修來改變自己的目的已達到，可以返回。但他仍堅持到拉薩，這是他的初衷。他身上的衣服已經(jīng)很難分辨出原來的顏色，臉上又黑又臟，如果不是他自我介紹，我們都當(dāng)他是去拉薩朝圣的藏民。他的身邊還跟著一條跟主人一樣臟亂的中型田園狗。

　　說起那條狗，他顯得有點難為情。十天前的一個中午，他那輛自制的小拖車停在路邊，自己跑進綠油油的草原，瘋子似的大喊大叫一通，便仰面倒在草地上，嗅著草原特有的香氣。在這里想怎么瘋癲都可以，沒人看到，也沒人指責(zé)分貝的高低。他剛坐起身子，就倒吸了一口涼氣：稍遠處有一雙饑餓的眼睛，正盯著他，稍稍有點吃驚。狼群！他的腦子里蹦出這詞時，汗也出來了。他環(huán)顧四周，沒有發(fā)現(xiàn)別的狼，大概是一條獨狼。他知道，逃是逃不了的，奮力一搏，興許還有生機。他沒見過狼，但看過有關(guān)狼報恩的故事，便試著朝它扔去一根火腿腸，它謹慎地嗅嗅，扒去外包裝，吃完后搖起了尾巴，連整個身子都在晃。他這才明白原來是一條餓狗，他又拿出一包方便面，它的尾巴搖得更歡了……狗吃飽后，趕都趕不走。就此，它成了他的伴，他的護衛(wèi)。

　　說起流浪狗的聰明、勇猛和忠誠，他的笑聲里滿滿的都是愛意。他說，他與它不會離開彼此?？墒?，他到拉薩后，無論坐火車還是乘飛機回家，狗都只能留在西藏，繼續(xù)它的流浪生活。不過，他到達拉薩也許還需要好幾個月的時間，還存有許多的未知。也許他還沒有到達拉薩，就看中了某個地方，定居下來，狗就不用再流浪了；也許因為不舍，他會留在西藏的某個地方，開個小店。聽他這么一講，我自以為找到了溫州、江蘇這兩地有人留在西藏開酒店的答案，他們或許就在進藏路上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，最后就留在那里，成為西藏的一份子。

　　我們這路看到徒步的背包族只有四個，除我們與之交談過的一男一女外，還有兩位，因為在一個很陡很險的路口遇上，路況不允許我們停車，便錯過了交流。

　　這一路，徒步的少，大概都搭上了順風(fēng)車。騎行的多，有男有女，雖然都做好了防護，裸露的膚色絕對是紅黑色。不論是騎行還是徒步，不論是為了某種情懷，還是以“勞其筋骨，苦其心志”來挑戰(zhàn)自己，這種精神，這種毅力，值得致敬。

千島湖新聞網(wǎng) 編輯：葉青 王志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