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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海瑞夫人》一劇以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家庭家教家風建設重要思想為指導,用高尚情操塑造了一代廉吏之楷模海瑞之妻——秀蘭的鮮活形象,深刻揭示了“紅花需要綠葉扶、清官更需賢內(nèi)助”的哲理,是新時代廉政文化建設的精品力作。
(一)
文|孫強
浙江藝術職業(yè)學院、一級編劇、浙江省劇協(xié)副秘書長
大型睦劇《海瑞夫人》由千島湖睦劇團演出,淳安籍睦劇表演藝術家王姝蘋領銜主演,全劇采擷一代廉吏海瑞多個民間故事進行創(chuàng)作,節(jié)奏明快,注重真實性與戲劇性的結合,講述了淳安知縣海瑞夫人秀蘭的傳奇故事,展現(xiàn)出海夫人陪伴丈夫在淳安任上,不辭辛勞相助丈夫,安撫百姓,雖招致不白冤屈,仍以“妻告夫”戲劇性的方式,智慧果敢地與官僚周旋。讓海夫人的人格魅力在不斷克服困難,幫助丈夫達成事業(yè)的曲折經(jīng)歷中折射出來,塑造了舞臺上一代廉吏夫人,親切而堅韌的新形象。
個性人物形象的塑造
——眼里有活、心里有責的海夫人
毫無疑問,此次最出彩的就是海夫人的塑造,海瑞做為大明王朝“中天懸劍”的一代清官很難。但做海家的媳婦更難。海瑞難,比海瑞還難的是海夫人。
劇中的海夫人甫一出場,就完成了對夫人形象的重新定位,她不是“養(yǎng)在深閨人未識”的舊式持家女性,而是一個上得廳堂,下得田埂,以一已之力將里外操持得井井有條的賢內(nèi)助。
該劇前半部分,展示了她的人物形象基調(diào)。秀蘭和海瑞是知音型的伴侶,面對官場的強權和屢次打擊的高壓,攜手進退,增進了真摯情感,兩者的精神是相通。妻告夫案有雙重起因,目標是為丈夫立清名,但構成戲劇性的內(nèi)在張力立足點,還是來自于海夫人和丈夫之間的深厚夫妻情感。
海夫人的含冤受屈,是海瑞官場矛盾累積的投射,爆發(fā)的導火索卻是源于婆母。將工作矛盾巧妙地引入情感糾纏,形成了該劇的戲眼所在。工作的錯對有原則可循,而情感的對錯則清官難斷。海夫人真正開始展示人物個性,是在精采的第五場。
第五場婆母要休掉媳婦,這件事讓海瑞被夾在中間,愛情和孝道輪番對他進行爭奪,其人猶移而進退兩難。臺上情感的戲劇張力就拉滿了,夫人成為靶心和無罪的羔羊。
當婆母咄咄相逼,命海瑞立即休妻之時,秀蘭的命運應如《孔雀東南飛》被遣的劉蘭芝,抑或《陸游與唐婉》的唐婉?不,不存在的。本劇設計的行動走向是秀蘭當庭與婆母對責,痛快酣暢,這里才是高潮矛盾沖突的華彩部分。
舞臺上的秀蘭爆出金句:“啊呀婆母,你我同為海家的女人,你為何就容不下這海家的媳婦呢?”
這一段臺詞,質(zhì)樸率真,道出了她與婆婆二人均受到封建枷鎖束縛的本質(zhì),婆婆是無意識的順從者,但她卻有著不盡相同的平等意識。海夫人獨立的精神世界演化出來的舞臺人物行動,釋放出極具個性的人物形象魅力。
當婆母再三相逼,而海瑞猶移難決,海夫人氣極沖上前奪下筆,自已寫下個大大的休字,一并抓住丈夫的手按下手印。
多么沖動而富有生命力的行為,在海夫人身上,傳統(tǒng)女性奉獻精神與現(xiàn)代獨立個性兼?zhèn)?,實現(xiàn)了對傳統(tǒng)審美的當代觀照。海夫人鮮活生動的人物形象,體現(xiàn)出本劇創(chuàng)作者極具個性解讀的創(chuàng)作思路。鮮明個性表達,正是此劇的不同之處,不違背本真,與當代人情感共通,帶給觀眾新審美。
題材表現(xiàn)
——睦劇文化氣質(zhì)特征的呈現(xiàn)
海瑞是“清官”的化身,京劇等許多劇種曾塑造了經(jīng)典舞臺形象。睦劇《海瑞夫人》呈現(xiàn)了清官題材多樣化表現(xiàn)的探索,獨辟蹊徑地以海夫人為主角,一改清官公案戲的嚴肅沉重。整個戲劇不追求宏大敘事,采用活潑的敘事風格,以睦劇藝術為載體,將海瑞和夫人深入田間地頭的故事娓娓道來。
睦劇起源于清末,迄今已有百余年歷史,表演淳樸粗獷,內(nèi)容活潑逗趣。千島湖的自然風光,民俗風情,形成了睦劇的獨特藝術特色,它擅長表現(xiàn)民間生活內(nèi)容,樸實親切,真摯有情,富有濃郁的鄉(xiāng)土氣息和生活情趣,在寓教于樂中完成高臺教化。
該劇發(fā)揚劇種所長,是以睦劇文化氣質(zhì)特征,表現(xiàn)清官題材的一次創(chuàng)新。劇中選取海瑞在淳安任上吃粗米,穿麻衣,和海夫人一起在后衙種蔬菜的情節(jié),塑造了歷史上最不像官的清官——頗有人情味的海瑞。
從劇情的人文情感層面來看,該劇呈現(xiàn)的海瑞和夫人對淳安百姓具有濃郁的人文主義情懷,贏得了當?shù)匕傩盏膼鄞鳌5谖鍒鲂萜奘侨珓「叱秉c,逼出了海夫人貌似魯莽的人物行動,彼時的夫人有著一份來自原生鄉(xiāng)野的無畏勇氣,成為凸顯睦劇文化特征的重要途徑。
該劇還運用了大量的地域性文化元素,如民間非遺的色彩,鄉(xiāng)間俚語的運用、貼近生活的人物造型,生活化的敘事,讓《海瑞夫人》有了明顯的“淳安”氣質(zhì)。
該劇用較多篇幅表現(xiàn)夫妻情感交流,第一場開篇海瑞和夫人田間并肩勞動的幸福場景,化身熟悉的普通人,同甘共苦,夫唱婦隨,讓人想起睦劇小戲《南山種麥》。第二場再次描繪夫妻共同收稻,雖是清苦,樂在其中。這兩場戲的安排,表現(xiàn)了海瑞和夫人相通的精神世界,具有生活煙火氣的清官夫妻,令人感到樸實而親切,呈現(xiàn)了睦劇抒情化的舞臺意境。
海夫人對丈夫既有嗔怨責怪,也有溫存情態(tài)。最后一場,當夫妻矛盾解除,海瑞急急忙喊妻子,秀蘭不忘半嗔半假揶揄:“你已休妻了?!辈唤屓藭妮笭?。
睦劇《海瑞夫人》以史為憑,將真實性與戲劇性相結合,通過鮮明的角色塑造,創(chuàng)新藝術表現(xiàn)力,探索題材多樣化表達方式,以睦劇的獨特魅力刻畫淳安風情與歷史名人的精彩人生,為觀眾奉上了一部優(yōu)秀的新編傳奇歷史作品。
(二)
文|蔣羽乾
浙江省戲劇家協(xié)會副秘書長
海瑞是明代最有名的清官,有“海青天”之稱。400多年來,在淳安當?shù)匕傩盏目诳谙鄠髦?,眾多的海瑞故事應運而生,它們不斷完善、不斷豐滿。2007年,淳安在“非遺普查”中收集到海瑞的相關傳說故事128篇之多。隨后,“海瑞傳說”便被列入了第三批浙江省非物質(zhì)文化遺產(chǎn)名錄。當海瑞故事成為淳安文化底色之一的時候,本次“西湖之春藝術節(jié)”上同時出現(xiàn)《海瑞夫人》與《何以為官》兩個關于海瑞的劇目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。
一個劇人的堅守
睦劇由跳竹馬、采茶調(diào)等小型歌舞發(fā)展而來,主要流傳在浙西的淳安、開化、常山一帶。早期的睦劇因主要由小丑、小旦、小生演出,所以又叫三腳戲、三角戲。1954年,淳安縣建立了專業(yè)睦劇劇團,參加首屆華東戲曲觀摩演出大會,因為質(zhì)樸的舞臺表演和芬芳的泥土氣息,睦劇被譽為“戲曲山花”。20世紀80年代末,因為觀眾流失,市場萎縮,淳安睦劇團被撤銷。逐漸地,不僅杭州觀眾忘記了在西部山區(qū)有一個本土劇種,就連淳安的年輕人也難得一見睦劇的演出。
然而,有一個睦劇人始終為困境睦劇奔走,她就是《海瑞夫人》一劇中海夫人的扮演者王姝蘋。王姝蘋年少時進入縣睦劇團學藝,劇團解散后,在旅游部門的支持下,創(chuàng)辦了杭州千島湖睦劇團,常年堅持在千島湖景區(qū)為游客演出。后來,她調(diào)到杭州市戲劇家協(xié)會工作,利用這個平臺,她竭盡自己的力量,展開睦劇的守護工作。她總是想方設法把杭州的地方劇種一一不少地奉獻給觀眾。在認真做好組織協(xié)調(diào)工作的同時,她還策劃并主演睦劇《月圓曲》等多部小戲,榮獲中國國際小戲藝術節(jié)表演金獎、演出金獎和稀有劇種保護獎。2006年,她又自籌資金策劃并主演了睦劇大戲《雪蘭花》,在杭州市新劇目匯演中榮獲許多大獎,助力睦劇申報國家級非遺項目。在睦劇最為沉寂的歲月里,她始終以其個人的力量讓杭州乃至全省、全國的相關人員,看到這個劇種仍在微弱地發(fā)出光芒。
十年前,我曾聽說她在醞釀一個叫《海夫人告狀》的新戲,苦于沒有團隊,沒有資金,無法付排;再后來聽說改名叫《淳安海夫人》,再后來因眾所周知的原因,便不再聽她提起排這個戲。沒想到,如今欣見睦劇《海瑞夫人》真的搬上舞臺,翻看《海瑞夫人》一劇的劇目單,演出團體是千島湖睦劇團,再看從編劇、導演到燈光、舞美,再到大小演員的名單,便明白實際上是她通過個人力量,面向全市、全省甚至全國邀請而來的。以一己之力組織起如此強大的創(chuàng)作班子來創(chuàng)作《海瑞夫人》,不由為她對睦劇的堅守肅然起敬。
一個劇目的回望
戲曲史上,海瑞一直是取之不盡的題材,從清代傳奇《吉慶圖》《一捧雪》,到京劇連臺本戲《大紅袍》、蒲劇《海瑞參嚴嵩》、秦腔《海瑞馴虎》……它們的劇情大多和淳安的海瑞故事一樣,有反映海瑞巧判冤假錯案、平反冤獄的;有反映他清除貪官污吏,抑制豪強;也有贊揚他清正廉明,生活簡樸。
《海瑞夫人》通過秀蘭幫助丈夫匡扶正義的故事,展現(xiàn)了她端莊典雅、知書達理、任勞任怨的形象。民間性是《海瑞夫人》一劇的最大特色。首先,該劇的民間性,體現(xiàn)在清正廉潔的清官形象的塑造上。劇中的海瑞清廉如水,連為母賀壽想買豬肉都買不起,卻將自己微薄的俸祿分散給災民。其次,該劇的民間性還體現(xiàn)在對民間道德的弘揚上。百善孝為先,雖然海母對秀蘭多般猜忌,但是秀蘭仍能以孝侍姑,為夫分憂。其三,該劇的民間性還體現(xiàn)在對民間情趣和鄉(xiāng)土生活的關注上。一般觀眾并不要求劇目有深刻的思想,卻要求“有趣”,如果既“無思想”又“無趣”,他們定然掉頭不顧?!逗H鸱蛉恕芬粍∪嗳肓寺槔C、辣醬、水產(chǎn)等眾多地方風物,大量吸納民間藝術元素,加上插秧舞、割稻舞等,生動活潑。這種民間性對于拉近戲曲與普通民眾的關系,體認睦劇的劇種藝術特色和優(yōu)秀傳統(tǒng),加強睦劇的劇種建設,都具有相當重要的意義。
睦劇作為風味濃郁的地方戲,鄉(xiāng)土氣息是與生俱來的特征?!芭蹘Т髴颉睂δ绖∵@個劇種來說是天然的短板,《海瑞夫人》揚長避短,把眼光放到了幾乎無人關注,或者偶爾只是作為一個符號出現(xiàn)的海夫人身上,全劇的核心從家國情懷的抱負,轉向家長里短的趣事,把海夫人作為劇中的一號人物,以“告狀”作為全劇的高潮,“縣官夫人告丈夫”這一看似乎荒唐的劇情,實是該劇對睦劇劇種傳統(tǒng)的一種繼承和致敬。
一個劇種的演進
強調(diào)睦劇民間性和鄉(xiāng)土味,不是說要墨守成規(guī),而是說要始終扎根于鄉(xiāng)土生活,以現(xiàn)代的思維加以提升,在精神蘊涵和藝術呈現(xiàn)上實現(xiàn)“增值”。
今天的中國正處在前所未有的偉大變革時代,城鄉(xiāng)的面貌日新月異,民眾生活今非昔比,精神也變得富足。上世紀中葉,睦劇舞臺就已突破原來“一無刀槍二無旗,三無蟒靠四無衣”的相對原始狀態(tài)。到了21世紀,睦劇更需要在堅持劇種風格的基礎上更向前走一步。《海瑞夫人》一劇的舞臺上,觀眾可以隨處感受到睦劇所特有的鄉(xiāng)土元素,從舞臺布景到道具設計,再到演員的服飾妝容等各個方面都充滿了淳安地區(qū)的獨特風情,這些元素的融入不僅增強了劇目的觀賞性,也使其更加貼近當?shù)厝嗣竦纳顚嶋H。
城市化、現(xiàn)代化是絕大多數(shù)專業(yè)劇團當下排演新戲的目標,“去鄉(xiāng)土化”幾乎成為各地戲曲劇種的方向。戲曲的現(xiàn)代化某種程度被理解成歐美化,歐美的戲劇成為我們的模本——編劇、導演、作曲、燈光、舞美、編舞等各類主創(chuàng),無一不在舞臺上彰顯自己對現(xiàn)代性的理解和力量,有時他們的力量緊密融合在一起時,甚至反噬了演員的表演。這樣的背景下,我們需要在現(xiàn)代化背景下,重新確認自己的身份,越是現(xiàn)代化,我們越是要找回自己。在《海瑞夫人》一劇中能看到劇種在向前發(fā)展的過程中,對劇種回歸的堅持,演員的聲腔和道白,成為舞臺主體?;貧w,并不意味著簡單的倒回去,《海瑞夫人》反而是以城市人的眼光、城市性的審美來回望睦劇的特色,以現(xiàn)代劇場的技術,重現(xiàn)了睦劇的質(zhì)樸風貌。
如今,“在城市化的大規(guī)模推進中,鄉(xiāng)村社會逐漸喪失了文化培育的獨立性和自主性,喪失了自己的話語表達和文化自信”(趙霞《傳統(tǒng)鄉(xiāng)村文化的秩序危機與價值重建》),最能體現(xiàn)平民價值觀的地方戲,自然也隨著鄉(xiāng)村的式微而漸受冷落。重新扛起地方戲鄉(xiāng)土文化表達者的大旗,不僅有助于平民意識在戲曲中的重振,而且關乎地方戲自身的發(fā)展。高臺教化、寓教于樂一直是戲曲承擔的使命,人民需要喜聞樂見、雅俗共賞、有鮮明劇種特性的戲曲作品來豐富自己的文化藝術生活。戲曲藝術的當代發(fā)展,更應重視人民的獲得感,讓觀眾在劇場中不僅感受到時代精神的鼓舞,也能享受到藝術欣賞帶來的愉悅。
(來源杭州市演藝業(yè)協(xié)會公眾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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